本期话题：数据显示，2019中国城镇宠物消费超2000亿元。“它”经济爆发，资本追逐赛道，消费者甘心买单。中国宠物市场正经历着怎样的阶段？血统、纯种猫犬，是文化驱动，还是炒作使然？为什么人们担心宠物看病“比人贵”？对投资者、创业者而言，有哪些机会和风险？相比欧美，如何加强我们的“养宠情商”教育？
《2019年中国宠物行业白皮书》显示，2019年中国城镇宠物消费市场整体消费规模达到2024亿元，同比增长18.5%。其中，人均单只宠物犬年消费达6082元，同比增长9%；人均单只宠物猫年消费金额为4755元，同比增长10.3%。
某电商平台数据显示，今年以来进口宠物消费同比增长超400%。由宠物经济衍生的上下游产品、服务和商业活动，被形象地称为“它经济”。
主持人：中央广播电视总台财经节目中心《远见》栏目制作人王思远（左）
对话嘉宾：ICE爱猫博览会副主席、萌兽家项目负责人王也(右)
海外游学后转型“入圈” 突如其来的“它经济”
思远：王也很年轻，不到30岁已经是国内猫圈有名的产业人士，现在做宠物医院，之前做过大型名猫比赛，在国内外也有相关留学经历。看了下你的简历，从小到大都是北京重点中学的优秀生、三好生，保送到中国传媒大学。按常理来讲，“好学生”和“猫圈人士”似乎并没有什么联系？
王也：我从上学到后来出国交流学习，主修的是专业文化传播。我上学时开始养猫，从小就喜欢动物。我对宠物文化有自己的执念，出国回来后我去进行纯种猫繁育，后来加入到纯种猫比赛体系里。从去世界各地参赛到自己独立办比赛，在这个过程中我了解了宠物的全产业链，是一个庞大到让人震撼的产业，前景广阔到让人兴奋。我的理解是，人的一生之中能抓住的机遇和事业，第一是带给自己非常舒服的感觉，第二是感觉自己会完全专注在这个行业，所以就专职做宠物事业了。
思远：国外耳濡目染受到宠物文化的影响，看到什么不一样的东西了？
王也：对，接触到宠物医疗、宠物食品、消费品等产业，但是国外这些更具规模化、更规范，这也是我认为可以去努力发展的部分。回国后，我一边工作，一边养猫，一边去做猫协会，到2018年担任了国内“ICE爱猫博览会”副主席。再到后来，我接触到现在的老板、合伙人，一群人有共同的想法，都希望中国的宠物医疗行业和宠物消费行业有一个提升。
思远：中国宠物经济这两年有一个大爆发，去年消费是2000亿元，今年行业数据3000亿元，未来甚至有人说要达到万亿元。那么，包括宠物售卖、消费、医疗等，整体宠物经济行业，在业内人眼中是什么样的？
王也：这个数据我比较认同，从2016年开始，中国的宠物经济市场开始崛起，养宠家庭变多。我们甚至不能仅用养宠家庭做单一的客户画像，因为包罗了太多人群。包括宠物的纯种、血统概念在养宠家庭里形成认知。宠物在中国“家庭成员化”“人格化”是宠物经济崛起迅速的最主要原因。
思远：所以身边都市人群互相调侃彼此是“铲屎官”，并以此形成话题部落。
王也：对，其实就是拟人化，和人发生很多关系，产生很多故事后，人们舍得消费了。整体宠物经济的下游行业还在不断萌生，包括宠物行为训导、宠物保险、宠物殡葬等。现在市场远没有达到饱和状态。
ICE名猫大赛现场（央广网发 受访者供图）
揭开“舶来品”血统文化的面纱
思远：我们刚才说到宠物的品种和血统，原来多数国人养动物，买只小猫小狗，活泼可爱就行，现在会研究是什么品种、性格，像开车友会一样，同一品种的猫主人还能组成“圈子”。纯种、血统的宠物圈，这是炒作起来的，还是确实有文化的传承和门道？
王也：我自己从事过纯种猫繁育，也经常参加比赛，可以负责任地说，并不挣钱，完全是出于对纯种猫文化的热爱。我们每年都在世界各地办比赛，我还要去当评审，还要去引进一些品种猫，真正血统猫、纯种猫能够达到赛级标准的，市场上并不会有很多。
思远：可能有人会有不同意见。按理说，带个血统证，一只猫卖几万块钱，再不断地繁殖，这不就是“印钞机”吗？
王也：当然不是印钞机，因为没有那样的繁殖速度。我们每年举办比赛，繁育要有科学方法、知识背景，才能对一个品种保证。品种猫出售会绝育，每年一只猫繁育一次，或者两年一次，我们不希望过度繁殖，这样才能保持健康完美的状态，直到两三岁时“退役”了，能去一个好家庭享受生活。
思远：你说血统猫“退役”（不打比赛）后一段时间，要控制繁殖和绝育，是行规？还是为了控制血统猫数量上的稀缺性？
王也：就是要繁育这个品种所需要的知识背景，包括科学性，对于一般养宠家庭来说是很难达到的，没法做到科学繁育。做血统搭配，是想为这个品种作一点贡献。出售的猫绝育，也是为了繁育工作的科学，保留相对少的范围组合——这是高端比赛血统动物界的“行规”，大家都会这样。繁育纯种猫，资金、人力、时间方面的投入都比较大。吃的不一样，养的不一样。
思远：有那么复杂吗？
王也：我们准备好完整的品种知识，再去跟这个品种的繁育人交谈。从国外引进这些品种也非常昂贵，运费每只就要上万元。每年比赛要花费20到30万元资金，还要人工繁育等，这是一整套工作。
纯种猫大赛现场（央广网发 受访者供图）
思远：经常会听说猫、狗去打比赛，这种比赛是什么样的性质？有什么标准吗？标准谁来定？为什么狗、猫一旦获奖就值钱了？有通俗的说法吗？
王也：纯种猫的文化，2000年后才进入中国。纯种猫文化有很长的发展史，基本上品种标准的制定人都是对这个品种最有贡献的繁育人，去对品种进行描述。我们比赛裁判，对每个品种都有非常细致的标准，包括五官、身材结构、毛发毛量，整体的比例，甚至眼睛的颜色、耳朵的位置、鼻子的弧度，这些都是非常细致的。我也是裁判，每次评审时都会按照这些评审标准。
思远：能不能这么理解，就像是人类的健美比赛，什么样的肌肉线条，为什么获奖，健美可能会有一些统一的行业标准，但最后是靠裁判依据行业标准进行主观评判？
王也：对，这个逻辑是没问题的。
思远：除了打比赛的高端宠物，普通消费者养的宠物，这两年市场怎么样？
王也：宠物都是一样的。举个例子，从我们医院的数据来看，非血统猫包括救助领养的猫，作为陪伴动物依然有较高的消费水平，甚至不低于纯种猫。每只宠物没什么不同，跟陪伴家庭有很好的关系，就是最出色、最幸福的动物。我们更看重人和宠物的关系。
兽医们的日常（央广网发 受访者供图）
“看病贵、兽医难”折射行业现状 未来行业要靠4S店模式
思远：刚才你说到了宠物医疗问题，这个话题，我们要从一个相对质疑的声音说起。现在很多人抱怨“宠物看病比人贵”，甚至觉得这是暴利行业，在你看来是不是这样？这种贵是什么原因造成的？
王也：确实会有很多人会觉得偏高，或者不知道消费多少，心里没底。我认为原因是，现在国内宠物医疗是处于非常初期的阶段，行业资源都是不太完善的。对大众来讲，他们会更先入为主。
思远：因为信息不对称，消费者并不懂宠物医疗是如何运营的，包括没有相应的知识和尝试，唯一判断满意不满意的标准就是“治好了没有，是否便宜”。
王也：对，如果人生病了，去医院的首选因素绝不是便宜，而是医院所属的医疗技术和资源。一些宠物主人带宠物去看病，相对于医疗技术更看重的是价格，可能会造成劣币驱逐良币。市场初期阶段，这些医疗资源，比如医生、药物，供需就不对称。当一个产业没法规模化、标准化运营的时候，控制成本就是空谈。比如30年前手机叫大哥大，至少一两万元，因为那个年代行业资源不足，用户数量也不够多。现在，宠物医疗整体也是，没那么多人给宠物看病，所以均摊下来的成本较高。所以，我尝试做的是连锁行业——通过供应链整合、工作流程整合，降低医疗成本。随着市场不断增大，供应商之间良性竞争，形成行业规范，这个东西会慢慢变好。
思远：未来宠物医疗的发展方向是什么？因为不可能像人的医疗一样，有保障体制、有监管部门约束，对吧？
王也：因为宠物医疗行业整体还不规范，需要严格、统一、透明化的服务标准和技术标准，甚至是收费标准。如果这些都存在标准，大家就没有这些担心。就像现在大家去修车，大部分会选择有服务标准的4S店，原因是大连锁有服务标准，服务能够得到保障。
思远：再来说说人的问题，现在从业者的情况怎么样？宠物看病贵，兽医是不是挣钱很多？学兽医的人多不多？
王也：学兽医的可选择性比之前要多了，很多院校会开设这个专业。但是很多人毕业后就转行了，国家的兽医培养更需要完整的链路。北上广的兽医平均工资大概在万元左右，刚毕业的小朋友做医疗助理，工资大概在三四千元。在国外，兽医的工资相当于国内高级白领的待遇。当然，目前我们这个行业好的兽医非常少，真正技术好、经验老道、沟通能力强的医生，工资非常高，一般会达到5万元左右的水平。
思远：他们的收入标准是什么？
王也：一般宠物医院的工资结构是底薪加提成。相比之下，在美国工资待遇就非常高，而且有完整的产业链。兽医在院校学习时，对自己的专业都有自豪感，毕业后的工资水平也高。我们ICE协会有一位俄罗斯裁判，也是俄罗斯国家级的兽医，社会地位很高，每次出差是国家提供的头等舱机票，到不同的城市都会有人欢迎和接待他，他对自己的职业非常自豪。有足够的尊重，干这行的人才会越来越多。
宠物医院环境个性化、专业化改变（央广网发 受访者供图）
资本布局赛道 中小创业者更需“专业”
思远：再来看看资本的态度。这两年宠物消费市场每年以千亿的速度扩张，资本也在密集地布局赛道。以你现在做的这个事为例，你们接受了红杉的投资，跟他们交流的过程中，资本的要求是什么？
王也：大家都会认为是蓝海，有前景和空间。当时通过朋友介绍，认识了团队志同道合的人，大家有共同的想法，就是提升整体行业水平。每个投资公司的目标一定是为了回报盈利，但好的投资人会更认同我们的目标，允许我们按照自己的节奏，稳扎稳打去发展连锁，做时间的朋友。当有一定的体量，把全产业链打通，中间的耗损没有那么多，效率很高，有一定规模，才能把成本摊下来。我们的第一家店第1个月只有几万元流水，第2个月20多万元，第3个月30多万元，第4个月接近60万元，这条道路是正确的。其实做一家店不需要做这么多事情和复杂的准备，但既然想去改变行业水平，提升整体空间，我们需要去准备更多的东西。如果做一家店，只要考虑到客单量，把账算明白就行了。现在宠物医疗整体行业有比较多的声音，相比一家独大，我更希望呈现百花齐放的状态。每个人有不同的想法、不同的节奏，可以一起为宠物医疗行业作出贡献。
思远：再来说说这个领域的创业者。除了拿资本的钱做大连锁，有些普通人可能也会有创业梦，比如找俩医生开个宠物医院。对中小创业者而言，门槛和风险高不高？
王也：门槛来说，选址需要在一层底商，投资设备、准备好人员，至少三个医生和8间单独房间，要有不同的诊室，整体下来需要200万元作为启动资金。
思远：对创业者本身有要求吗？一定要懂宠物医学，还是有一定管理能力和学习能力就可以了？
王也：如果不懂行业，非常艰难。专业性不仅仅指宠物方面的知识、技术，还要有共情能力。这行业真的非常辛苦，没有热爱，没有跟宠物家庭、从业人员的共情能力，会非常难。
思远：再把目光拉回到市场。我们会听到这样的说法，中国宠物市场爆发是靠大家去买、去消费，美国更鼓励人文领养的机制。你在美国看到的是这样吗？提倡领养，会不会冲击买方市场？
王也：美国纯种猫犬是一种文化。但不管是宠物交易市场，还是宠物领养体系，都非常成熟，之间没什么矛盾，互相有很好的合作。纯种猫犬的文化也是从国外传入国内的，大家才开始去接触纯种猫的知识，建立比赛。对于我们来讲，其实动物间真的没有任何区别。我们有很多美国的朋友在做救助，非血统的和血统的犬猫，都被很好对待。
思远：但国内的宠物经济兴起背后，很多人说是孤独经济。很多年轻人，尤其是漂一族，很辛苦、很寂寞。头脑一热，买宠物了，到最后没有能力陪伴这些宠物终老，会遗弃。这是不是也恰恰说明发展市场的同时，要加强这种宠物的“情商”或者人文的宣传？
王也：不可否认，现实确实有这样的情况。我们也希望去做养宠家庭的主人教育，让他们有更正确的认知。之前也提到，我们也怕动物看不起病，也去努力降低门槛。包括也推崇主张“预防医学”，最少的经济付出，让每一个人都能对陪伴动物照顾一生。所谓“预防医学”，就是前端做防护，跟国内的一些宠物医疗保险公司合作，让所有动物看得起病，后期如果生病，医院来治病。
思远：最后来说说眼下。新冠肺炎疫情给宠物的消费经济带来了连锁反应，企业停工停产，疫情对于整体行业影响怎样？这部分暂时被压抑的需求，未来是意味着更大损失，还是更多机会？
王也：现在情况来讲，所有运营成本都会升高。一般门店停业，要承担房租成本；如果营业，成本会更高，比如给员工加班工资、做好防护，门店卫生保障。最近，我看到的变化是，更多线上预约、服务。疫情过后，这种线上预约、线下服务、线下履约的模式会成规模化出现，这是一种数字化的转变。包括餐饮、服务行业的明显变化，数据可能也会为客户群体的画像提供更好的帮助。疫情过后，行业应该会有反弹趋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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